立冬日，去山上看一棵树
立冬日，去山上看一棵树
邓西媛
水始冰，地始冻，雉人大水为蜃——今日立冬，万物始藏。印象里，立冬应该算是冬天的节点吧，可你看这天气，阳光灿烂暖洋洋，不是春光胜似春光，哪里有半点萧瑟意？即是如此厚赏，又怎可辜负？那么，去山上看一棵树吧，把它收作一冬念想。
离我最近的山，是静惠山。坐落在城边，生态保持完好。山不高，林却密，有石梯步盘桓而上，也有足迹踏出的林间小路。空山寂静，连松子掉落在某片叶上都听得到。鸟鸣当然是最佳的背景伴奏，却不知奏出这杰出音乐的大师到底藏身在哪儿。
沿着石梯拾级而上，森林蓊蓊郁郁，黄绿相间。虽是深秋初冬，新叶新芽却还在不停地冒，若不是那朵不知名的白花，若不是那已经萎了一半的花瓣，真叫人怀疑是不是季节错乱。看阳光穿过灌木丛漏下的斑驳，看林间时隐时现的星点野趣，看耸入云霄直插天际的粗糙枝干，那遗失很久的旷远之心在一点一点找回。
看到一棵树，一棵本是同根生的树。是什么样的缘由让它从曾经的共连成了如今的割离？是雷电？还是刀斧？是某颗锋利的齿牙？还是某道无可抗拒的外力？该不会是它同时拥有了两种不同的灵魂后，自己想要的结果？或许，这里有一个值得想象的美丽故事。
在看到这棵树的那刻，我忽然觉得，自然似乎无处不在显示神迹。它们的共生应该有很多很多年了，从一颗种子到一棵小苗，从一颗小苗到一圈圈年轮的增长，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，它们一直拥有同一棵树体，那么亲密无间。我猜，在后来分离的那一瞬间，它们有没有感到疼痛或是不舍？有没有挣扎或是抗拒？有没有哀伤或是哭泣？或许，并没有吧，当我再看一眼时，便明白，或许是真没有吧。如果有，如此近，应会重新合拢。这样也好，生命的奥义便在于独立，独立成无可取代的个体。如今，它们各自站成了永恒的姿势，既不依靠也不寻找，根在尘土里安详，枝在风里飞扬，一同洒落荫凉，也一同沐浴阳光，沉默着，骄傲着。
摩挲着它们粗糙的树皮，抬眼望向树干延伸的方向，那里有着地面无法想象的高远与疏朗，有地面无法呼吸到清新与纯洌。突然想，如若树有树灵，当它从高高的天空俯视地面的时候，看我，会不会像在看蝼蚁？就像《逍遥游》中的“其视下也，亦若是则已矣。”可笑的是，人还总是以狂妄之心去忖度万物。高树太多，抬头看天时，顿觉一己之渺小。顺着树皮往上爬的苔藓，似乎是最有毅力的。从春到冬，它始终给树包裹着一层柔软的树衣，绝不脱落，也绝不离开。即使在寒冬，只要触摸到它，便不会感到入骨之冷。苔藓本为地衣，能够沿着树干爬上天空去，也算是个有梦想的精灵。越是粗壮的老干，苔藓越能够附着寄生，看起来也是挺聪明的。自然界常常给人最好的启示，关于梦想的力量，关于奋进的精神。当然了，这也只是我看它如此，“以我观物，物皆着我之色彩。”
有颗松针掉落在肩上，轻轻拿下放在手心里。尚未完全脆折的叶体，还有些韧劲，弯一弯能拴成个圆圈。而一旁的灌丛上，则已落满了干枯的松针，形成了一挂一挂的草帘，看着倒像是灌木本身的枯黄。这样，总算有了一点秋冬季节的样儿。
坐在树墩上晒了会儿太阳，都不想回去了。想着，这个立冬天儿真是好，我也得把自己当菜干一样晒晒，晒去水分，晒去青涩，晒出颜色，晒足了味儿，这样便能把这份暖意收藏起来，以供驱赶一冬的寒气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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