成长的烦恼（六）
原创： 高原麦客
两人吃完饭，刘思 对陈佳琪说：“感觉你好像有话说，陪我走走，我们俩随便聊聊。”两人顺着街道漫无目的走去。
街道上的车辆已经变的稀疏起来，初秋微风带着丝丝凉意，把满树的叶子吹的哗啦啦作响，像是奏响了一曲低沉的交响乐。
“你年纪轻轻为什么不继续读书？跑到这个地方下苦力，我总觉得，你还没到那一步，非得靠体力谋生的程度，你应该有更好的生活。”刘思 不解的问。“姐，不是不想读书，是因为高考失利，感觉自己根本就是读书那块料。也觉自己辜负了所有人的期望。”陈佳琪无奈的说。
“况且许多同学和几个亲戚的孩子都考上了大学，唯有自己名落孙山，多少有些丢人。姐，你不知道，那种落差太痛苦了，大家当我面不好说什么，但我从所有人的眼里看见了失望，甚至是幸灾乐祸的神情。”
“在那种环境里，我实在待不下去了，出来透透气。并且我也想自我测试一下，在极端环境下的抗压能力。现在好多了，我感觉经历了一些事情，我的状态也完全调整过来了，我一点也不后悔，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和自由。”陈佳琪抬起头，自信的仰望星空。
“你也喜欢星空？”“是呀，从小就喜欢，无论遇上什么解不开的事情，只要看看星空，一切都会释然。”“你知道自己的星座吗？”刘思 问。“不知道，但我能知道北斗星和北极星的位置。很小的时候，爷爷曾告诉我，一个人如果在夜晚迷失了方向，通过北极星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方向。”
“看，北边最亮的那一颗就是。在它的前方不远的地方，就是北斗七勺。你看见了吗？有四颗组成勺盘， 三颗组成勺柄。姐，你可能不知道，我有一种特异功能。无论天象怎样变换，还是星稠星稀，只要站在那里，我一眼就能认出北极星，进而能找到要去的地方。”
“你太厉害了，我找摩羯座，要找很长时间，也不一定准确，只能估计个大概。摩羯座也许并不存在，是人们假想出来近似蝎子一样轮廓的东西。就像梦想，没有人知道梦想到底是什么东西，可通过不断的塑造，不断的强调，不断的刷新，最终就能梦想成真。
“佳琪，我原来觉得许多话想对你说，现在不说了，我觉得你已经从失意和颓废的状态中走出来了，这是最好的结果。你比我想象的要坚强很多，甚至你要比我幸福，包括家庭环境，个人机遇，以及你的未来。”刘思 欲言又止。
“谢谢姐，谁叫我每次在穷途末路的时候，都能遇见生命中的贵人。有你，有马大哥，有地铁里的巡逻员，还有那些和我一起打过短工的人们。”不是你和他们对我的帮助，我现在还为一日三餐或者夜晚睡在哪里发愁。”陈佳琪无限真诚的说，眼里充满了感激之情。
“姐，如果我说错话，你不准骂我。”“怎么会了，好好的说话，我怎么会平白无故骂你。”“那好吧，从第一次见你到现在，虽然你对我很好，但我依然觉得你难以接近。并且，我能从你身上感受到一种淡淡的忧伤和神秘感。你能聊聊吗？我想做你最好的听众。”陈佳琪说。
“人有时需要一个听众，特别是在广州这个国际化大都市，我们其实都生活在拥挤的孤独中。有时哪怕是一句关切的问候，一个肯定的眼神，或者一个淡淡的微笑，都能让我们意气风发。我们需要被人理解，需要有个知音，要不这个世界也太冷清了。你知道我在人力市场最大的收获是什么？”
“你说呀，卖什么关子。”“在那种地方，人人都很真诚。因为都生活在最底层，彼此的身份地位极其接近，没有什么遮掩的。他们会毫不忌讳讲出自己所有 事，包括，他们的生活方式，他们观点看法，甚至他们的风流韵事。”
“他们每次讲完故事，就像是把猴子从自己的肩上放到别人的肩上。那时候，他们像个快乐的孩子，连眼睛都透着纯真的神情。我理解这种现象，叫适时的“清空自己”。虽然他们的工作最低贱的，靠力气养活自己，但他们总能一身轻松直面惨淡的现实，并且时刻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。”
“所以，把自己的故事说出来，是一种释放，同时也能找到真实的自己。别让那些沉淀在心里的负重压垮自己。”“你小小年纪，头脑里怎么会装下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？”刘思 眼中似乎有一种东西被点燃，她谈了自己的身世和经历。第一次把自己内心藏着的苦水全倒了出来。
“ 我出生在祁连山下一个不起眼的小山村，很小的时候就被家里订下娃娃亲，因为家里穷，父亲用订亲的钱为家里换回一头牦牛和十几只羊。家里用下崽、剪羊毛、剪牛毛、和挤奶卖的钱，供养我们姊妹四个。父亲重男轻女，在我订婚后，他就不再供我念书。”
“ 嫁出去的女儿，泼出去的水。在我们那里，按照当地的风俗，一旦女孩子订了婚，收了礼金，就是婆家的人了。一到农忙时节，要去婆婆家帮忙耕种，或者收割牧草。”“ 我十五岁那年，秋天去他们家帮忙，第一次才发现和我订婚的男人是个傻子。他比我大十几岁。
因为从小傻，订不下媳妇。那家人打听我们家穷，女孩子多，就找到我家，就和父亲谈了亲事。父亲连人都没见，就匆匆忙忙订了婚事。其实，我在家连一头牦牛都不如。”
“有一次我正在帐篷里替他们家人做饭，他走进帐篷，从后边抱住我，扯我的衣服，哈喇子都流到我脖子里，我害怕极了，大声的求救。他们家人就在帐篷外，无论我怎么呼喊，就是没人理。情急之中，我抓起一把刮肉的刀子，侧着身子向后捅去，他这才放手。”
“我转过身看见，那把刀子插在他的腰上，血从衣服渗出来，他捂着受伤的地方倒在柴禾上。我掀开门帘，发了疯似的夺路而逃，一直跑到家里。后来听说那个男人虽然救下了，已落下终身残疾，整天要躺在轮椅上。”
“他父亲过来找我父亲评理，要我过去服侍他一辈子。要不就要告我们家，父亲怕吃官司，就答应了。 父亲还是那句话，嫁出去的女儿，泼出去的水，让我任命。我偷了家里的钱，连夜跑了出来。”
“刚来广州的时候，也和你一样，整天居无定所，在饭店里洗过盘子，给别人看过菜摊，帮人家带过孩子，照顾过老人。我一个女孩子，年龄又小，又没什么文化，经常受人欺负。”
“想进工厂，可自己连个高中文凭都不是。最后在好心人的帮助下，终于进了鞋厂。我从小就营养不良，加之工厂工作时间长，劳动强度大，我特别不能适应机器的嗡嗡声，时间一长就头疼，好几次晕倒在车间里。”
“工厂的工作不能干，我又开始重新当保姆，照顾老人和小孩。当然每一家的情况不同，有的人家非常善良，有的人家把保姆不当人看。
“十七岁那年，我在一家比较富裕的家庭当保姆，听说那家人靠搞外贸发得家。那家的男主人是个色狼，外边养了许多女人，可还时不时打我注意，因为女主人一直在家，他才没敢下手。”
“有一段时间，女主人生孩子，在医院做了剖腹产。他逮住了机会，偷偷的给我饭里下了药，强暴了我。我哭哭啼啼异常绝望，发誓一定要将他送监牢。可他的家族在广州很有实力，听说和黑道有染。为了息事宁人，那个畜生给了我两万元。为了自身的安全，也为了继续在广州待下去，我也再没敢去报案。”
“出事后，我去了另外一家做保姆。男女主人都是大学教授，女主人前几年得了老梗，半身不遂。但她说话吐字清晰，需要人照顾，唯一的女儿在加拿大留学。也许是做事肯卖力，他们对我特别好，把我当成了他们的孩子。在得知我高中还没有毕业，鼓励我一边工作一边学习，女主人每天在轮椅上，亲自辅导我的课程。在他们家一年的时间里，我学完高中三年的全部课程。”
“第二年春天的时候，女主人脑梗再次发作，去世了。教授住校了，我才离开了他们家。也就是那年秋季，我参加了成人考试，上了两年半的函授大专，还考过了教师资格证，最后才应聘到现在的学校。”
说完自己的故事，她和陈佳琪都不说话，两人走了很长一段路。路灯照在高大的梧桐树身，在他俩身上洒下斑驳的一片。陈佳琪没想到，这个看似柔柔弱弱的女孩，内心竟然藏着这么多不为人所知的故事，她看似病态的外表下，却处处流露出一股倔强坚毅的个性。
“这几年，你有没有回过家？” 面对眼前这个女孩，陈佳琪有几丝敬佩，又有几丝怜惜。“我回过一次家，去年年初，我妈去世的时候。”刘思 低声回答。“你妈去世了？”“是呀，她是唯一疼爱我的人。她严重的风湿病，爸不给她看病，反而经常打她，让她干最重的体力活。而他整天赌博，不着家，几乎把家里的牛羊输完了。”
说到这些的时候，陈佳琪从她的眼睛里，看到愤怒。她继续说：“他是个老混球，我妈安葬后，他把我锁在家里，说是要我偿还前一家退婚的彩礼钱和医药费。村里人都说，他这是输红了眼。舅舅知道后，和他大闹了一场，把我放出来。如果不出来，我的命会和我妈一样苦。”刘思 几乎是哽咽讲完后边的故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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