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雪绒花文学||张帅:沈老师

2021-01-31 23:04:06 网络
文/张帅

 

那个时候,我读初中。

 

初中学校在一个叫和尚桥镇的镇子上,关于这镇名的来历,还有个有趣的传说。很久以前,镇上有座桥,一头是座庙,一头是一个小村庄,不知从何时起,村里的一个寡妇和庙里的一个和尚好上了,和尚经常趁夜深人静之时过桥去和寡妇私会。纸里包不住火,此事不久被寡妇夫家的族人知晓,族人早就想侵占寡妇的家产,这下更有了由头,便在一个夜晚早早在桥边设下埋伏,把和尚抓个正着。绑了和尚和寡妇,打个半死,扔出镇外。起这名字,本是为警戒后辈子孙安守本份之意。寡妇呢,既然不肯改嫁,自然是要本本分分做寡妇的,至于和尚,既然没想还俗,也是要好好念经做和尚的,这两个人搅和到一起,便坏了规矩。什么规矩?做人的规矩。

 

从小到大,大人们也都是这么教我们如此理解这镇名的。只有一个人不这么理解,也不这么教我们。这个人就是教我们物理和品德的沈老师。

 

那时候,因为师资匮乏,我们的镇中学经常是一个教师身兼数科。比如,语文老师兼着政治和历史课,数学老师同时还教着体育,物理老师同时还教着品德。不是他们多才多艺,而是确实缺老师。试想,正规师范院校毕业的高才生,谁愿意到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上教书呢?所以,我们镇中学的教师,除了校长和教导主任是正规师范院校毕业的以外,其他都是些杂牌军。这些杂牌军,多是些镇上高考落榜的高才生。沈老师就是其中之一。

 

沈老师大名沈德玉,出身于贫寒之家,自小聪颖过人,父母虽贫,仍倾尽全力供他读书。同学及老师平日也不见沈德玉多么刻苦努力,甚至在课堂上还总喜欢搞些小动作,每每被罚站于教室后面,他却总能考第一。为什么?因为他聪明绝顶,还因为他有个过目不忘的本事。这两个本事都是老天爷赏的,旁人纵然再艳羡也没用。

 

镇上人深以为奇,老师们更是将他当宝贝看。试问,聪明绝顶的人不少见,可谁见过能过目不忘的?老师们预言,此子将来贵不可言。人若是被捧的太高了,这心里难免会生出些骄矜不可一世的心绪来。沈德玉也没能幸免。

 

高考时,沈德玉仅报了一个志愿,京城那所全国闻名的学府。还扬言,非此学校不上。老师们想劝他再填个志愿,万一第一志愿没录取,还能调剂到其他学校。沈德玉不肯,老师只好随他去了。结果,他果真落榜了。落榜后的沈德玉回了家,再不出门。老师们来家里劝他复读,他不肯。那么骄傲的一个人,被捧上天的一个人,宁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,也不愿再次走进昔日的校园

 

就这样,沈德玉成了地地道道的农民。一年后,校长亲自邀请他去学校当代课老师。经过一年农村生活的磨砺,沈德玉早已不是当年的沈德玉,他同意了。

 

我上初中时,沈老师已经在学校教了将近十年的书。

 

第一次见他,是初一上学期的第一堂物理课。上课铃响了,进来一个奇怪的人。说他奇怪,是因为这人头发很长,几乎遮住了半张脸。九月初的天气,还很炎热,他身上却穿着长衣长裤,更奇怪的是,他的两只手倒背着笼在袖子里,始终不见伸出来。他没带课本,桌上也无教案。上课时,不看学生,只盯着教室后面的黑板,自顾自的讲。讲到某一处定义或者概念,就让我们翻到xx页xx行自己读记,我们翻到那一页,果真,一字不差。我们惊诧之余,就在课间问他,他只说,教的多了,便记住了,再不多言。

 

这样特立独行的教学态度和教学方法,竟得到了学校领导的默认,原因无他,只因沈老师带出来的学生,经常在县里甚至省里举办的物理竞赛上获得大奖。据说,以前的沈老师也是讲究仪表的。有次,沈老师去县城领奖,颁奖的竟是自己当年的高中同学,当年成绩远不如他,考上了一所师范学院,如今已是教育局副局长。沈老师回来后请了一周假没有出门。再回到学校,就成了我第一次见他的那个样子。

 

沈老师教物理教的有水平,教品德课同样与众不同。

 

他给我们上的第一堂品德课,就是讲和尚桥镇的来历。也是在那堂课上,我听到了和父母及其他人大相径庭的解说。那天,沈老师望了一会儿教室窗外那株开的正盛的白玉兰,依然对着教室后面的黑板,说,我若是那寡妇,就裹了家里的金银细软和那和尚私奔去,若那和尚不肯,我就远走高飞,另觅良缘。我们彼时还只是十几岁的孩子,听到这样的话,不免瞠目结舌。回家说与大人听,大人也是愕然。

 

沈老师一直独身,谢绝一切牵媒搭线的好意。他养了一头猪,据说那猪也有些来历。学校食堂的刘老爹养了头老母猪,下了十个崽,最小的那个孱弱不堪,在我们老家,俗称最小的那头为“垫窝”,一般是活不长的,或杀死或丢弃。那头“垫窝”被扔到了食堂后面的垃圾堆里。沈老师刚好经过,便捡了回去。刘老爹说,你捡了它它也活不长。沈老师垂了眼,说,它好歹是一条命。

 

沈老师把那头奄奄一息的小猪带回他的单身宿舍,细心照料,那小猪竟慢慢活了过来,沈老师为之取名沈哼。从此,一人一猪,成了镇中学一道特别的风景。“沈哼”后来长成了一头威风凛凛的大肥猪,经常随着沈老师在校园里溜达。刘老爹想出高价买来给食堂改善伙食,却被沈老师断然拒绝。沈哼一直活到动物界寿命的最上限,才寿终正寝。沈老师把它埋到了教师宿舍楼后面的一棵杏花树下,那树如今已经合抱粗了。

 

沈老师四十岁那年,有人给他介绍了一个离异的女人。沈老师起初不愿意,待到女人说起离异的原因是家庭暴力,又给沈老师看了她身上那些层层叠叠的伤痕,沈老师的眼里渐渐蓄满了泪,叹了声:也是个苦命人。那个女人便成了沈师母。

 

光阴一晃就过去了许多年,沈老师的一双儿女早已定居省城,沈老师也已经退休,和师母在老家颐养天年。

 

当年那位给沈老师颁奖的教育局副局长,也就是沈老师的高中同学,十几年前便中风瘫痪在床,话都说不利索。他中风之前,沈老师从不和他来往,反倒是得知他中风后频频去探望,有时说些上学期间的趣事给他听,有时,什么也不说,就那么默默的对望着。

 

师母笑他,他却说,人这辈子,风水轮流转,但说到底,各凭良心罢了。

 

作者简介:

 

张帅,女,河南人,硕士研究生学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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